深度專訪|創作是一種動情的能力,甚至是一個機會,讓人們看完後能夠及時表達感謝之情【大同國中電影創作社指導老師-何婷婷】

大同國中電影創作社-指導老師何婷婷,小時候對藝術和影像有著一份憧憬與遺憾。然而,透過學生的啟發,她重新點燃了小時對夢想的渴望,勇敢地踏上了追夢之路。學成後,更將影像融入教學中,不僅激勵了學生的創造力,更激發了他們對自我、家庭和世界的深度思考。

透過影像故事,學生們有了展現獨特想法和情感的機會,並在創作的過程中找尋到自己的聲音。

何婷婷老師與學生一同探索、學習和成長,攜手創造出許多令人驚艷的作品。她成為了孩子在築夢路上的引路人;而學生們則彌補了她小時候無法實現夢想的遺憾,彼此相輔相成,共同開啟了無限可能。

Good Life(以下簡稱為GL):請您先介我紹,以及是什麼樣的契機去接觸到拍片這一塊呢?

在我童年時期,電視是我最熱衷的娛樂方式。那時的電視節目相當簡單,只有三個頻道。我記憶猶新的是,我常常會錄下節目反復觀看。我成長的地方是員林,當時的娛樂選擇相當有限,所以電視成為我瞭解世界的窗口。然而,在我求學的過程中,很少接觸到電影或者影像,電影對我來說似乎是一種遙不可及的東西。

高中時期住在宿舍,每次假期我都會去看一場電影,這樣我才會覺得這個星期算圓滿,對得起自己。上大學也沒有選擇影像科系,而是處在一個競爭激烈、頻繁考試的環境中,最終順利進入職場。因為我是在外地讀書,畢業後剛好考回彰化,那時候突然覺得,我回到自己出生的土地,彷彿有件事從小就很想做,卻從未完成,但我忘記了那是什麼。

直到教書的第二年,我帶的班級裡有一位同學非常喜歡音樂,他國中沒有念音樂班,自己花錢自學,為了夢想努力、追求;還有一位同學對藝術很感興趣,於是自己去外面的畫室學畫畫,考上了美術班。那時我突然想起,那這件事會不會與電影有關。於是我帶完第一屆學生後,大家都從校園畢業去追求自己的夢想,我才發現我應該要像同學們一樣,去完成小時候未完成的事情,於是我去了北藝大學習戲劇。

當時我對戲劇和電影並不是很瞭解,非常感激在北藝大戲劇系遇到了金馬影后陳湘琪老師。陳湘琪老師的課非常有趣,她通過電影和表演課程來幫助我們理解自己,從戲劇中漸漸領悟,原來電影是如此美好的事物。

在北藝大學習戲劇兩年後,我不斷進修,也去中影學習電影攝影和導演,慢慢地朝著這個方向發展。

GL:算是出社會後才開始從事自己的想做的事情?

是的,我進入影視領域相對較晚。求學階段很多人對我寄予了很多期待,包括家人小時候告訴我要好好念書、考上理想的學校,甚至是結婚、成家、立業等等。好像只有完成了這些事情,才能有機會去追尋自己想做的事情。因此,我可以說是非常晚才步入影視領域的。剛進入北藝大校園的時候,我全身起了雞皮疙瘩,我感覺這個地方的氛圍和環境,是我渴望已久的。

我一直對藝術領域非常嚮往,但過去一直沒有機會去實現,所以我付出了很大的努力,甚至比我之前在師大時還要認真,在師大可能會隨意應付、翹課,但在北藝大除了修自己的課程外,我還會去旁聽其他課程。我對舞蹈特別感興趣,所以那時接觸了很多相關的課程,算是對小時候的一種彌補吧。

GL:剛才有提到可能學習上都是先完成他人的期望,或者是先達成大家認為應該做的事情之後,才開始做自己想做的事情,那您在完成別人期待時,沒有想過一邊拍片或創作嗎?

在我念研究所之前,我從未想過電影是可以學習的。直到我在彰師大研究所的時候,我遇到了一個同學,我們都是師範出身之後進入研究所繼續深造。由於我們倆都對電影充滿熱愛,經常聊電影相關的話題,這位同學長得很帥,後來也進入了學生劇組當演員,這時我才意識到,原來電影可以學習的,原來電影就在我身邊。這位同學現在甚至已經參演了電影。

我覺得彰化很少有這樣的資源,所以我從不敢想像,甚至當時也沒有太多的資訊。因此,很多東西都是通過身邊的人去啓發、認識。去北藝大也有一部分原因是,我意識到藝術並非離我那麼遙遠,我是有機會去接觸它的。

畢竟那時我已經在工作,也有家庭,對於夢想剛開始會有一些猶豫不決,直到我覺得這件事情好像是有把握的時候,我才勇敢地踏出那一步。如果我早點知道可以拍電影,我可能會很早就完成這件事情,因為我小時候就很喜歡創作,但是以前比較局限在視覺上面,可能是畫畫、雕塑等。我覺得挺諷刺的是,我小時候就非常喜歡藝術類的東西,老師幾乎都會把我的作品拿去展覽、比賽等,但從來沒有人告訴我,我是有天賦的。

我高中是念三類組(理/醫組),我記得當時有一項作品是用肥皂雕刻一隻天鵝,當時我雕刻了一隻非常漂亮的天鵝,老師應該看得出我有藝術天賦,但他告訴我:「妳雕刻這麼好,可以去念牙醫哦!」,所有人都告訴妳藝術當興趣就好了,念書才是一切,念書才是成功之路。可是,牙醫並不是我感興趣的,這不是我想要的,所以我覺得一直都沒有人告訴我這件事情。

回到員林之後,做那麼多的事情,也算是在彌補我小時候的缺憾。

如果我真的遇到和我小時候一樣的孩子,我可以告訴他們,電影是可以這樣子進行創作的,創作是這麼好玩的,創作是可以去抒發情緒,甚至可以去幫助人。

GL:後來成立了電影創作社之後,是怎麼結合自己的影像以及平衡學生課業呢?

我一開始想要引入影像教學的動機很強烈。畢業後取得表演藝術教師證之後,我開始在我的表演藝術課上推廣影像教學。但很快我就發現這非常辛苦,因為每週只有兩節課,時間實在不夠用來涵蓋這麼多內容。我非常渴望有一個專門、純粹學習影像的課程,而且更希望是一群對此非常感興趣的學生,一起完成創作。當時學校剛好有第一屆成立社團,我便積極地向學校提出成立影像社團,創作電影想法。

社團相對來說比較簡單,因為每週三下午有兩節課的時間可以利用,當然,這些時間對於學習電影來說還不夠,因此,我更多的做法是在寒暑假期間進行密集的培訓,比如整個劇組的工作流程,或者拍攝劇情片、紀錄片等,將這些活動安排在寒暑假期間,讓學生們能夠集中精力進行學習和創作。

前幾年學生們相對容易找到共同的時間,但是近兩年有點困難,可能是因為補習或其他課外活動增加,時間變得非常緊迫,有時候甚至需要花費一週的時間來協調劇組的工作安排,有點像在夾縫中求生存,必須避開每位學生的補習時間,或者希望他們能夠調整補習時間來參與拍攝。

這些問題在國中是很難避免的,但我們只能努力爭取,試圖說服家長們為學生們騰出更多時間來學習和創作。

GL:是怎麼去設定社團課程大綱或者要教學的內容?

我現在帶到第12屆學生了,每年我都在修正教學內容,因為我發現每屆孩子的特質都不盡相同。

第一年,我的目標是讓他們了解影像是什麼。因此,我進行了大量閱讀,帶他們觀賞許多我認為很棒、拍攝得非常出色的電影、紀錄片和動畫片,希望能夠激發他們對電影的好奇心,甚至引起他們的興趣。

接下來,我會將課程內容拆解得更細致,包括腳本、故事結構、攝影,攝影方面又涵蓋運鏡、構圖、鏡頭語言,最後剪輯,教他們如何組織素材以表達想要述說的內容,以上所有內容都學習完才會進入表演部分。

我的社團是經過甄選進來的,我相當清楚每位學生的強項是什麼,再依造學生特質設定符合他們個性且具挑戰性的目標,例如,近兩年我發現他們對表演很感興趣,因此拍攝了許多劇情片。每年的課程方向都會有所調整,以滿足學生們的特質和興趣。

GL:是什麼契機開啟甄選的機制呢?

起初我們是通過填志願來招收學生,前三年都在摸索階段,漸漸地,我們發現有些學生只是將電影放在其中一個志願,但卻被分發進來了。我覺得這存在一個盲點,因為喜歡看電影的人不一定喜歡拍片,或者對器材一知半解,甚至可能沒有興趣。因此,到了第三屆我們才改為甄選制度。畢竟,如果進來學習的學生沒有興趣,對他們和我都是一種痛苦,這相當於是浪費學習時間。

我們的評選標準包括:對電影瞭解的程度、平時是否關注電影,瞭解電影圈、動機的強度、對故事的理解、是否有概念性,並擅長表達自己的想法、創意;當然,還包括表演方面的考量。

通過選拔,我們可以瞭解學生是否有能力在這一年中成為更好的團隊成員,或者是可以合作的夥伴。

GL:這幾年YT、自媒體非常盛行,但其實它跟電影本質上還是有點不太一樣,會不會有小朋友進來是想要當youtuber呢?

其實在前兩年,大概有一半的同學,當我們問他們為什麼要報考電影創作社時,都會說想要成為百萬網紅,因為看起來很好賺。

我認為這也行,如果他真的是適合在網路上活動的人,那麼我們就可以先帶他們了解自媒體。我有一個粉絲專頁,會讓他們輪流當小編,了解經營粉絲專頁並非想像中那麼簡單,它需要圖文、行銷、推廣、分析流量等。讓他們真正去嘗試之後,這件事就不會只是一場空泛的夢想。

透過這些經驗,他們會意識到,除了外觀包裝外,還需有內容並且每週更新,這就需要花時間進行拍攝、剪輯,並與團隊討論發佈時間。只有全程體驗過,才能理解成為百萬網紅是多麼不容易,成功也不是一支影片就能達到的,必須不斷地創作出優秀的影片。

此外,我也希望他們不僅局限於網路上的短片,可以嘗試製作更長的內容,比如10至20分鐘的短片,或者真實記錄一個人半年或一個月的生活,這些都是可以嘗試的方向。

GL:您去年創作的《別來無恙》斬獲了許多獎項,真人真事的故事,令觀眾為之動容。請與我們分享創作理念及故事。

除了帶學生拍片之外,我自己也有在創作。我的初衷是,在我跟工作達成平衡的情況底下,我要完成我自己最喜歡的事情,我要做創作。

創作是比我教學生更前面一點的東西,我不會因為教學而放棄創作,因為這並不是我的初衷。對我來說,帶領學生創作是一種「我喜歡創作,你們想一起來嗎?」的感覺。

帶領學生創作的過程中,有時候我不像老師,我們只是一群想要拍片的人,可以一起合作、討論各自的作品。我不喜歡校園中老師和學生之間存在的權力位階那種感覺,我更喜歡在創作中,與學生是夥伴的關係。

每年,我都給自己一些創作目標,可能是拍攝紀錄片或者劇情片。去年,有一個來自雲林的徵件吸引了我的注意,我寫了一個劇本叫做「海光村270號」。我對雲林非常感興趣,因為它就像是一個失落的國度。我們曾在那裡拍攝過紀錄片,因此非常了解當地的污染和人文,它曾經遭受過許多災害,例如成龍濕地的淹沒,以及工業污染所帶來的破壞。但現在,有一群人正在努力挽救這個地方,這讓我對這些人充滿了興趣,於是我將這個故事寫成了劇本。

我一直在尋找適合的演員來演繹這個故事,幸運的是,通過朋友的介紹認識了三合院劇社導演-蔡順傑,他也是非常資深的劇場演員,這10年都有在演電視劇,更巧的是他也是大同國中畢業校友。我因緣際會下看了他在員林演藝廳的演出,發現他的風格與我的作品非常契合,於是便邀請他擔任海光村270號的主角,而他也非常樂意,爽快的答應。

我們的合作非常愉快,幾乎所有的合作都是現場溝通,他能夠完美地理解我的想法並將其呈現出來。在這樣的合作模式中,我們有很多對話的機會,我也問過他為什麼如此清楚自己要當演員,因為我在求學時期對自己的未來一直感到困惑。

蔡順傑導演與我分享,在他的就讀大同國中時期,參加了學校活動,並在舞台上表演。這段經歷讓他深刻地感受到了對表演的熱愛,決定未來要走演藝之路。當時的班導老師是彭逢春老師,她對於學生想要學習表演感到十分驚訝,因為在這樣升學主義的環境中,很少有人學生會考慮學習表演,於是,彭老師給了他很多資料,幫助他了解學習表演的途徑和科系。

然而,蔡順傑導演表示當時他還有一個更大的困難,就是他的家境並不富裕。儘管如此,卻仍然渴望可以完成自己的夢想。畢業典禮時他已經考上了青年高中,但卻無法支付高昂的註冊費,這時,彭老師毅然決定幫助他,自掏腰包支付了這筆費用,並鼓勵他堅持追夢,當他長大成為一名演員後,用演員的收入來回報老師。

然而,當他最終成為一名專業劇場演員,進入到非常大的劇團,準備將錢還給老師時,彭老師已經身患癌症晚期,無法再接受這份回報。

這個故事深深感動了我,我覺得我現在在做的事情與彭老師有點相似,儘管我無法像彭老師一樣提供金錢上的支持,但我能夠為學生提供課程、技能和陪伴。我深知這件事在校園中並不容易,因此一直想將這個故事拍攝下來,但我一直在思考,這樣的故事應該在什麼場合展示,又應該給誰看?

剛好在2023年四、五月,學校原本計劃拍攝畢業影片,但卻未能如期進行,主題一直替換。這給了我一個契機,讓我決定把這個故事拍成電影。幸運的是,當時九年級的學生們剛考完會考,有三個禮拜的空檔時間,我便找他們來當我的劇組。

拍攝過程非常克難,我們僅僅利用兩天的時間讀劇本、開會,之後便開拍,利用一週的時間完成整部影片。所有的拍攝時間都安排在早自習、午休、自習課,甚至是第八節補課。每場戲都在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內完成,有時候前期準備工作甚至會耗掉半節課的時間,但儘管遇到了許多困難,我們都為能夠完成這個故事而感到非常開心。

請蔡順傑導演回到校園飾演自己,以彌補當初未能向老師表達感謝的遺憾。對我來說,電影具有療癒人心的力量,它就像一台時光機,能夠帶人回到過去的時空,在相同的校園,重新感受到那份溫暖,甚至獲得更多心靈上的慰藉。完成拍攝後,我深受感動,因為我覺得現今的校園中十分缺乏師生之間的情感連結,缺乏家人般的溫暖。

後來,我將這部作品剪輯成更完整的版本,提交至國際影展,這個影展入選的機會並不容易,但我們幸運地成為其中之一。在此期間,我號召大家為我們投票,並在分享過程中得到許多校友的支持,喚起了過去老師對他們照顧的回憶,我認為這是一股正向的力量。

透過電影,我們能夠感受到更多可能在自己身上發生的故事。創作它是一種動情的能力,甚至是一個機會,讓人們看完後及時表達感謝之情。

GL:社團的一些器材都是您們自掏腰包購買,這12年來應該遇到蠻多的困難或者需要克服的事情?

我們每年都會面臨各種困難,創社初期較多是設備器材和師資等。為了解決這些問題,我們開始撰寫計畫書,恰逢當時台灣開始推動媒體素養教育,我們得以申請到一些補助。然而,補助的難度很高,比如我們申請了半年的神腦原鄉踏查課程補助,全台有100多所學校申請,但僅有5所獲得補助。因此我們必須南北奔波找尋更多資源,因為很多即使初步入選,我們仍需親自前往台北與導演進行面試。

如果成功,每年可能會有8萬到10萬的經費補助,但它有一些限制,例如經費僅有一小部分能夠購買器材,另一部分則需用在課程和講師上。我們會盡量靈活運用這些資源,例如今年先購買單眼相機,隔年再添購鏡頭和錄音設備等,慢慢擴充。但也因為這樣我們才有機會去這接觸到一些正在製作影片的學校,甚至是邀請導演來授課,讓學生不斷地學習,而我也一面充實自己。

因計畫書中有要求要將製作的影片公開放映,所以除了製作影片,我們還會舉辦社區影展。我們會在學校舉辦首映活動,將停車場變成露天電影院,邀請社區居民一同觀賞,也會安排座談會,讓觀眾分享觀影後的感受。

這樣的活動對學生來說是重要的衝擊,他們第一次體驗到拍攝影片不僅僅是一項作業,而是一個需要完成並公開展示的任務,甚至放映完之後觀眾內心裡面產生了一些激盪,還會跟你交流。過去的學生中,很多高中、大學都選擇了相關的科系,如電影系、廣電系,因為他們真的對電影感到熱愛。

我很高興看到我們過去的努力種下的種子,現在慢慢地在他們心中開花結果。

GL:應該會有學生回來幫您拍片,一起帶學弟妹?他們都是自願回來的嗎,還是您邀請他們回來呢?

我覺得拍片的同學都會有一種革命情感,我很高興他們對此如此熱情。他們都知道我每年寒假都會帶領學生拍片,因此許多學生都會主動詢問今年是否要拍片,並且主動加入。

我們擁有一個固定的核心團隊,或者是有些同學剛好考完學測有空閒的時間,我們就會從前幾屆的學長姐中找尋一些資源。大家都很珍惜拍片的機會,即使有些人不是讀影像科系,但他們仍然熱愛在劇組中的感覺。我認為這會讓他們回想起當初在學校學習電影的情景,回到熟悉的社團教室,與老師一起拍片的情感記憶。我還蠻感謝曾經待過影創社的大朋友們,他們真的是情義相挺,會主動提供各種資源,例如場景、演員、道具等。我們之前拍過一部片,劇中需要用到貨車,有一位學生就主動借出了家中工廠的卡車。

我覺得拍片資源是從這群人中慢慢發酵的,許多資源都是曾經在這裡學習的孩子們回饋給學弟妹的。這幾年,我的做法是先丟出一些訊息,告訴大家今年的拍攝時間,歡迎有興趣的同學回來參與。大家看到就會私訊我表達他們的意願,有點像是拍片的同學會。

GL:歷年累積了許多學生的作品,學生完成後,看到這個作品,有什麼樣比較特別的回饋嗎?

我們的拍片活動是以提案方式進行的。每年我都會舉行兩次提案會,一次是針對劇情片,另一次是針對紀錄片。

在劇情片的提案會上,我們會聚焦於學生們如何進行劇本編寫。可能會從中挑選一兩個故事,進行更深入的構思,甚至將其轉化為可拍攝的腳本。

至於紀錄片,是因為許多同學身邊都有一些值得記錄的人或事物。這些年來,我們發現同學們更傾向於紀錄身邊的家人、朋友或者是曾經教導過自己的老師。因為紀錄片需要與被攝者建立親近關係,所以我們發現學生們會拍攝的紀錄片通常是在他們接觸這些人後,心中產生了一些想法或觀點才開始進行創作。舉例來說,我們曾拍攝過一部關於陣頭的紀錄片,導演是一位陣頭館館長的女兒,她之所以想拍攝這個故事,是因為她注意到很多父母都會告訴孩子不要接近陣頭,認為那裡聚集非常多不良少年。這讓她開始思考自己的家庭事業和陣頭的真實情況。那次提案她表明了她的決心,希望通過自己的視角向觀眾展示她父親正在做什麼、陣頭對台灣民俗文化的重要性。我覺得這是一個真誠探討陣頭文化的過程,而他們也以同樣的真誠回應著我們。

拍攝完這部紀錄片後,這位導演對父親的想法和偏見有所改變,她更理解父親了,甚至與父親有了對話的機會。許多片子拍攝完成後,都能在家庭中引起一些和解的過程。青少年常常會與家人存在著一些隔閡,這可能是因為青春期,又或者是不知道如何與父母溝通。透過紀錄片,他們可以以主觀但稍有客觀的距離去進行記錄,並提出問題,甚至在剪輯過程中重新理解這些素材,並用自己的觀點來呈現,這些都對他們自己和家人的看法、情感產生了很大的影響。

這些年我也看到許多溫馨的部分,有學生與我分享,拍片的過程讓他們與父親有更多的對話機會;有些父親也表示,很高興有拍片的機會,他們才能與孩子好好地交流、對話。

GL:15年的教學經驗中,您最印象深刻或者比較感人的部分,有可以分享的故事嗎?

我印象很深刻的是,有一位孩子,她其實蠻特別的,因為她媽媽是中國人,爸爸是台灣人,爺爺是外省老兵,所以她會覺得她整個家族不那麼台灣,雖然現在有很多新住民,大家都來自四面八方,但是她一直對於自己來自哪裡這件事情是有感受的,她常常聽奶奶講述民國38年後外省老兵遷移到台灣的故事,其中也包含了許多歧視和種族衝突的歷史,甚至是二二八事件等。

提案會中她提出要拍攝爺爺的故事,雖然爺爺已經過世,但她認為爺爺在家族中扮演著極為重要的角色。她詳細地告訴我們,可以訪問姑姑和奶奶,因為姑姑曾經經歷過同儕間的偏見,而奶奶則是村莊中唯一嫁給外省人的女性,受到了許多不公平對待。她將所有可以訪問的人清單整理得井井有條,讓我深受感動,並感受到這部片子對於她的重要性。

我們劇組選擇了一個特別的日子—清明節,到她們家進行拍攝。那天,整個家族成員都從各地回來,按照傳統包春捲,團圓共進晚餐,我們記錄下她們家庭的節日氛圍。

晚餐後,開始進行訪談,每個人都深情地講述自己與父親的互動,以及在這樣的身份下所遇到的困境。奶奶也講述了當時村莊中的艱難處境,每個人都情緒激動,有些甚至哭了起來。這種氛圍就像是一部家族回憶錄,每位訪談者都以真誠的情感向我們講述了他們家族的故事。

我覺得這位同學很棒,她能夠清楚地整理出所有的訪談素材,包括爺爺的背景故事。她的爺爺在中國是比較富裕的,但是來到台灣後生活卻十分清苦,她甚至找了許多歷史資料來佐證,做了一個非常完整的敘述,從爺爺的故事到整個家族的現況,做了詳盡的了解。這個過程我覺得是,她開始了解自己從何而來,以及家人們對於爺爺不同的觀點。

我最感動的是,完成了拍攝後首映的地點就是在被攝者的家裡。我們帶著投影機和布幕前往她的老家溪洲,那天晚上大概是在中秋節前後,我們在她們家的院子裡,靠著涼爽安靜的稻田,與她的奶奶、親友和學生們一起觀看這部片。

我覺得那種感覺好棒,因為我們一起回顧了她們家族過去這50年的艱辛歷程,但也看到了他們之間彼此的珍惜。奶奶一邊擦淚一邊笑,你可以理解她可能這半個世紀沒有人理解她,但她孫女幫她做了很多安慰的事情。那個晚上播完之後,我就看到一家人好珍惜彼此的情感,雖然沒有實體的擁抱,但是我覺得心是非常非常靠近的。

當然,這部片在當年獲得了非常好的成績。我們參加的每個影展幾乎都拿到了首獎,甚至還有進入文化部的紀錄片巡迴列車,到許多地方與不同的人交流。

我印象深刻的是王耿瑜導演當時舉辦了一場關於家族記憶的影展,他邀請了這部片在西門町放映。首映當天,她們全家人一起到西門町觀看,看完後每個人都很感動。她們可以很自豪地說,我們家經歷了這樣的歷史,但現在我們過得很好,我們也很珍惜彼此,這是一件辛苦但引以為傲的事情。

我覺得紀錄片非常重要,因為它能夠讓歷史活著。當這個孩子沒有把這些事情記錄下來,如果這些長輩都不在世上了,阿公的故事就不見了。

紀錄片就像是在幫這塊土地寫歷史一樣,當我們用影像、文字和聲音將它們記錄下來時,就能讓更多人理解台灣曾經發生過的事情。

GL:接下來對於影創社還會有什麼樣的規劃嗎?會想強化哪個部分呢?

我深深地希望能夠深入挖掘更多孩子們的內心世界,我認為形式並不是限制,我們嘗試了各種形式,包括劇情片、紀錄片、動畫片等,但最重要的是,學生是否能夠透過影像更深入地了解自己,以及更深入地了解這塊土地。

現在拍攝影片的器材已經變得相對簡單,剪輯技術也十分普及。因此,它一定不會是受限在器材跟技術。更重要的是,學生們是否能夠理解故事背後的含義。

我更期待他們能夠開啟對周圍事件或這片土地更深層次的觀感,用更多的心去感受,用所掌握的技去表達自己的聲音、以及為社會發聲。

這是我每年的重要目標,尤其是在最近幾年的疫情期間,我感受到人與人之間的疏離感變得更加強烈,人們似乎缺乏關注事物的耐心,或者是關注一段時間後就轉移到其他事情上。在這樣的情況下,人們很難真正理解彼此,甚至連理解自己的時間也變少了。

因此,我接下來想要做的事情是,希望學生能夠對自己的經歷、成長狀況,以及所居住的地方有更多的想像和發現。不論是選擇拍攝劇情片,還是再次蹲點拍攝紀錄片都好,這些都是提升的途徑。

GL:最後,您個人對於好好生活的定義?

我的人生前半段都是為了別人而活。

對我來說,「好好生活」是一種美好的事情,因為人生只有一次,我們應該更用心去了解自己是什麼樣的人。

對我而言好好生活的定義是,找到自己最喜歡的方式,並以這種方式與周圍的環境互動,與人交流,並且熱愛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情,即使這些事情充滿挑戰,可能並不總是美好或順利,但最重要的是,它至少是自己喜歡的樣子。

Nina 好好生活書店 影音編輯

Nina 好好生活書店 影音編輯

對我而言,宇宙是無盡的詩意,旅行是連結靈魂的方式, 透過旅行,尋找自己在這廣袤宇宙中的位置。 夢想是在埃及躺平一年!
Nina 好好生活書店 影音編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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對我而言,宇宙是無盡的詩意,旅行是連結靈魂的方式, 透過旅行,尋找自己在這廣袤宇宙中的位置。 夢想是在埃及躺平一年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