默默書店創辦人康仕楷,原本是一名巡山員,與大自然為伴的他,擁有著無比幸福的工作。然而,命運卻在一次意外的動物救援中,引發了他心中的熱情與使命感,從而轉身踏上了推動動物保護與生命教育的道路。
在這裡,只借書不賣書的理念傳遞著希望,讓每位踏入書店的人都能感受到知識的力量與生命的美好。以書籍為橋樑,連結人與動物、心與心的平台。這裡的每一本書都承載著分享的使命,每一次借閱都象徵著對知識和愛的傳遞。
默默的付出,默默感受生命的美好。
Good Life(以下簡稱為GL):請您介紹自己的背景,以及是什麼契機創立默默書店?
我曾是一名巡山員,也算是公務人員。那時,我感覺自己擁有世界上最幸福的工作,因為每天都與大自然為伴。許多朋友說我看起來很年輕,大概是因為我長期浸潤在大自然之中,這樣的工作環境,為我帶來了無比的幸福感。
然而,這份美好的工作,卻引導我走上了另一條道路。大約八年前,一次霸王級寒流來襲,那時,一位同事在巡山時發現了一隻狗,悲慘的是,它的前腳被捕獸夾夾斷了。他問我是否願意去救援,我讓他先發照片過來。當看到照片裡那隻狗的狀況後,我毫不猶豫地決定前往營救。當我趕到現場時,眼前的一幕讓我心痛。狗狗的右前腳已經斷了,左腳還被夾在捕獸夾中,身上覆蓋著3至4公分的積雪,顯示牠在森林中可能已經受困了3到4天。
一般而言,受傷的動物遇到陌生人接近,出於本能,第一反應往往是攻擊。當時我就對牠說:「我要來救你,我知道你很痛,但我必須把捕獸夾打開。」結果這隻狗狗真的沒有咬我,甚至輕輕舔了舔我的手,似乎在向我表達感謝。同時我也發現牠的眼中一直有水流出,起初我以為是雪水融化,當我撥開,水珠便再次滑落。反覆幾次後,我才驚覺,那是牠的眼淚。
我們簡單處理傷口後,趕緊將牠帶下山接受治療和手術。事後,我向農委會相關單位反映這件事,但未能得到實質回應和行動。這讓我非常氣憤,心想:公務單位常懼怕有權有勢之人,如果我成為民意代表,或許能推動一些動物保護的法案。於是,我決定辭職參選,推動動保相關法案。那時,距離投票日不到四個月,沒有資歷、背景和資金,連我太太都質疑我憑什麼參選。我只回應她:「憑我有理想和抱負。」雖然那次選舉我落選了,但票數相當亮眼,稱為「落選頭」。
這次選舉的經歷,讓我有機會進入立法院工作,推動動物保護法案及弱勢群體的權益。然而,從政後我逐漸意識到,政治並非我所嚮往的領域,因為立法與救援流浪動物等只是處理問題的末端。我開始反思,有什麼方法是可以從根源上,進而想到教育。
我認為書店是一個極佳的平台,不僅能傳播知識與理念,更能推動生命教育。因此,我決定回到宜蘭開設書店,並帶著狗狗到學校,為孩子們上生命教育課。
GL:八年前這場救援是您第一次救援嗎?
其實,我們救援過的狗狗大概有七、八十隻,但那隻被捕獸夾夾斷雙前腳的狗狗—我們為他取名白白,最讓我印象深刻。那次救援經歷讓我無比憤怒,為什麼正確的事卻不能去做?
我一直認為,人生中的每一個選擇、每一個決定,背後都蘊藏著某種契機和媒介。而白白,無疑成為了我人生中一個重大的轉折點。
GL:怎麼會將書店命名為「默默書店」?
其實回鄉開書店的過程並不順利,因為我手頭的資金十分有限。許多朋友會問:「你曾是公務員,應該有些積蓄吧?況且你的物質慾望那麼低,怎麼會沒錢呢?」他們都以為我有退休俸,但因為我離開公職時年紀尚不足,並沒有這筆收入。
因為資金短缺,讓我只能尋找一些偏鄉、破舊的房子。當時我的租金預算是5,000元,清楚記得有一次我去羅東附近找房時,有位大伯聽到我的出價後,直接嘲笑道:「吃米不知米價啊?5,000元連套房都租不起,還想租店面!」這些我當然明白,但因為我們的書店理念是「只借書不賣書」,只能設法壓低成本,因此找不到合適的店面也在情理之中。
一天在路上找房子時碰到一位朋友,聊了幾句,他知道我找店面的原因後,便幫我介紹一位醫師—黃建財醫師,他說黃醫師在宜蘭市文昌路有棟房子,當時正用作倉庫。
在朋友的引薦下,我見到了黃醫師。黃醫師見到我第一句便說:「仕楷,談房租之前,我先講個故事。上個月,有家泡沫紅茶店看中了這棟房子,出價兩萬,我沒租給他,因為我要三萬。那麼,你打算出多少?」我這才意識到,這並非故事,而是他已經開始談房租了。
我依然堅持5,000元的預算。黃醫師笑道:「仕楷,很多人來砍價,但都是砍尾巴,沒人像你這樣砍頭的。」當下他也沒立即回應,只說兩天後給我答覆。
當時我心裡想,黃醫師大概不會再聯絡我了,畢竟我們的租金預算差距太大。沒想到兩天後晚上九點半,我竟接到黃醫師的電話。他開口問我:「仕楷,你覺得醫生最不缺什麼?」我笑著回:「應該不缺藥吧。」他接著說:「我當一名醫生,你覺得我會缺你那5,000元租金嗎?」我回道:「應該是不缺。」他便接著說:「不是應該,我是真的不缺你那5,000塊的租金。」聽到這裡,我心裡有些失望,以為他是在婉拒,便連忙道謝正準備掛電話時,電話那頭卻傳來:「別急著掛!我說不租給你,但沒說不借給你。」原來,他對書店推廣生命教育的理念深受感動,決定無償支持,並表示這間書店不會收租金。
隨後,他又問:「這房子年久失修,你初步估算整修需要多少費用?」我答道約100萬元。他驚訝地說我預算得很準,因為之前那家紅茶店也估了100萬。黃醫師接著問:「那你有這100萬嗎?」,我無奈地回答沒有,但自己以前是公務員,或許可以申請公務員貸款。他卻提醒我:「仕楷,做生意不是解數學題,不能債上加債。」他指出,書店本身不賺錢,再貸100萬只會增加負擔。
聽了他的建議,我遲疑了一下,覺得這麼好的地點如果不整修,可能會讓黃醫師丟臉。此時,黃醫師忽然說了一句讓我更動容的話:「仕楷,送佛送到天,只要費用在一百萬以內,我全包。」我驚訝不已甚至覺得不可思議,忍不住半開玩笑地問:「那…99萬8也算嗎?」。(笑)
有了這份支持,我們開始整修,把書店的設計理念交給工班執行。書店的名字則成了最後一道難題。有天在家裡的院子除草休息時,恰巧看到我們家三隻黑色的狗在草地上嬉戲,靈感瞬間閃現:「黑狗,黑犬,不就是『默』嗎?」我興奮地告訴妻子:「就叫『默默書店』吧!」這個名字呼應了我們救援動物的理念,因為黑色狗狗在台灣領養率最低、棄養率最高。
同時,「默默書店」還有另一層含義。在公職期間,許多弱勢民眾遇到行政或法律問題時會來找我協助,這些年我一直默默地幫助他們。
「默默」這兩個字恰如其分地體現了我們的行事風格與精神,象徵著我們希望能夠默默地做好每一件事,默默地為社會帶來美好。因此,我們決定將書店命名為「默默書店」。
GL:黃醫生當時聽到仕楷開這間書店的想法為?當初怎麼會願意無償提供場所並支付整修費?
黃建財醫師:大約四、五年前,有一天,一位好友告訴我,他遇到了一個“傻子”,打算開書店。據說這位傻子經常全心投入流浪動物的救援,甚至不惜將整個月的薪水投入其中。
後來,在朋友的介紹下,我見到了仕楷,深入了解了他的理念。他希望創立一家「只借書不賣書」的公益書店,以推廣生命教育。這一理念令我深感欣賞和認同。恰巧我手上有一家以前的藥局正空著,正是現在默默書店的舊址。於是我對仕楷說,我可以稍微整理這個地方,給他開書店,並讓我也參與其中。
就這樣,沒有磨合,便一拍即合,共同完成了這家不賣書的公益書店—默默書店。
GL:對於這間書店,您的期許為?
黃建財醫師:我非常認同仕楷的理念,並希望能夠支持這位年輕人朝這個方向前進。
我沒有對他設定什麼具體的目標,對的事情就去做就對了。
我們都曾有幫助他人的經歷,回想小時候也接受過許多人的關懷。對於公益這個議題,我一直有想法。剛好這間藥局閒置已久,因此決定與仕楷共同努力,將這個想法變為現實。
GL:您們這一兩年還一起合作義診活動,可以大家分享這一塊的內容嗎?
黃建財醫師:在我尚未正式開業之前,如果有多餘的時間,我都會前往較偏僻的地區進行義診。剛開始的時候,都是我自己一個人,拿著一個笨重的醫療包,帶著一位護士上山。
慢慢地持續做了很久,一直到認識仕楷,他得知我在進行義診後,便提議我們也可以一起合作,也是一拍即合,共同投入。
GL:在義診過程中,有試著把動保議題加入醫療資源的整合?
康仕楷:前兩個月,我們在頭城大里進行義診時,遇到了一位阿嬤,她走進義診據點時,身旁還跟著一隻小黃狗。我立刻詢問阿嬤這隻狗是否是她的。阿嬤告訴我,這隻狗並非她所飼養,而是被人故意遺棄在大里。她看到狗在雨中無法找到食物,感到十分心疼,因此決定在自家騎樓外撫養牠。
然而,由於阿嬤年齡較大且居住於偏鄉,照顧這隻狗的能力有限。她告訴我們,如果可以,希望我們能協助尋找收養人。於是,我們透過網路和社區公告欄發佈相關資訊,希望能找到合適的認養者。此外,我們也與當地的里長及社區進行溝通,鼓勵他們若發現有老人家撿到流浪狗,可以告訴我們,我們非常樂意提供協助。慢慢地將各種議題串連起來。
黃醫師也有在生命線擔任理事長,關懷弱勢家庭;而我除了經營書店、在學校教課,還在地檢署擔任榮譽觀護人,許多人都對我與黃醫師的工作感到好奇,不明白我們的目標究竟是什麼。
其實我們並沒有劃定所謂的界線,對的事情就去做。我們希望透過默默書店這個據點,創造良善的起點,讓所有美好的事情都能在這裡發生。
GL:默默書店的理念是「只借書不賣書」,當初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呢?
我從小就很愛看書,但因為家境貧困,甚至連飯都吃不飽。記得那時家裡的餐桌上,媽媽煮的稀飯幾乎只有水,撈不到米粒,旁邊擺著三個大饅頭,我和弟弟、妹妹各分一個。在如此艱苦的經濟條件下,不僅無法填飽肚子,連買書也根本無法實現。
在這樣的情況下,我只能跑去書店看書。然而,當時的書店並不像現在的誠品,可以大方地坐在舒適的地方閱讀。如果不購買書籍,通常會被店員趕走。因此,我常常躲在書店的角落偷偷閱讀,特別是倪匡的小說。我記得在小學三年級的暑假,我照例躲在書店的角落,結果被老闆娘發現了。她拿著雞毛撢子走過來,用台語對我說:「沒錢跟人家看什麼書!」這句話深深刺痛了我,但我裝作沒聽見,繼續看書。最終,雞毛撢子直接打在我臉上,我只好默默放下書,走出書店。那一天走出書店時,我的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。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貧富差距的痛苦,原來「窮」是一件這麼可怕的事情。
那一刻在我心裡種下一顆小小的種子:如果有一天我有能力開書店,我一定會讓大家能免費進來看書。因此「只借書不賣書」的理念在很大程度上源自這段童年經歷。此外,從現實面來看,賣書也不見得能賺錢。既然如此,還不如開放給大家自由閱讀,讓更多人能夠享受閱讀的樂趣。
GL:在開書店之前。您曾經在立法院工作,也推行了許多動保相關的法案,我記得好像是有一條是有過案的。目前有沒有其他想要推行,或是進行改革或加強部分?
在立法院工作期間,由於我並未隸屬任何政黨派系,最初只能從事行政工作。任職約半年後,台灣發生了幾起重大事件,包括南方澳大橋斷裂事故和蘇澳漁船在夏威夷失聯事件,而這兩起案件都是我負責主辦的。在辦理過程中,我的表現得到了主管的認可,因此被提升為小主管,並賦予了提案權。
在我任職立法院期間,我積極推動捕獸夾禁用及設立動保警察的提案。但因為我後來就離開立法院,因此動保警察的提案目前僅通過一讀,這讓我感到有些遺憾。
離開立法院後,我依然持續關注動物保護議題。例如,前年至去年之間,我們致力於處理毒殺流浪動物的案件。許多人使用農藥毒殺流浪犬貓,這種行為極其殘忍且不可原諒。
我們可以不喜歡牠們,但不應該對牠們施加傷害。
我們曾在彰化二林處理過一起案件,有位年輕人使用農藥巴拉刈混雞脖子毒殺了七隻貓狗,但審判過程卻沒有給予合理的判決,判決過輕,甚至被當成過失處理。我們對此結果不滿,決定上訴到高等法院。
上訴過程中,對方甚至有錢聘請律師為他辯護。但最令我感動的是,高等法院的法官表示:「無論是故意還是過失,只要傷害動物,在我看來就是犯罪。農藥是你購買的,雞脖子是你放的,在我的法庭裡我說了算。」當律師試圖替被告辯解時,法官嚴厲斥責道:「你要賺錢也該有道德良心,那可是七條生命!」這番話深深觸動了我們。最終,該案的判決被加重刑期。
儘管在動保法制的進展上,步伐緩慢,或許無法立竿見影看見成效,但只要我們默默持續地努力,總有一天會迎來不一樣的成果。
GL:動保警察這一塊,在其他國家是否有類似的案例?設立動保警察機關之類的?
關於動保警察,其實在許多國家,例如德國和美國的某些特定州,早已設立。推動這一提案的原因有二:首先,為了減輕現有警員的負擔。由於警員的工作量已經相當龐大,若再將犬貓及虐待動物的案件交由他們處理,無疑會增加他們的工作壓力,這樣的安排並不合理。
過去我在與立法院、農委會以及警政署協調此事時,警政署的上級領導表示,他們的警員很樂意協助處理動保案件,並不需要成立動保警察。然而,在私下詢問一些基層員警時,他們卻表示贊成成立動保警察,因為這樣可以讓工作分工更為明確,減少他們像「土地公」般包辦所有事務的情況。
第二:我們推動動保法案的目的也希望提升社會對流浪動物的關注,促進動物權益意識的抬頭。
目前,動保案件頻繁發生,部分原因在於法制尚不完善。例如,動保所的工作人員未受過專業偵查訓練,缺乏必要的執法權,無法有效地查案或執法。我曾向警政署要求統計數據,以了解民國98年到108年間全台動保案件的總數,結果發現全台僅有177件,宜蘭縣甚至為零件。
當我將這個數據分享給小朋友時,他們都笑著說:「老師,這是造假吧!」我也覺得這數據偏低,但其原因可能在於案發後,許多證據迅速被銷毀,導致證據不足而無法定罪。
此外,法規層面亦存在缺失,例如十年前捕獸夾的買賣並無法定罪,因為當時並沒有相關法條來處理此類案件,法院也因此無法作出判決。然而,如今針對捕獸夾已有了明確的規範與刑責,偵查與量刑也有了相應的依據。我認為動保警察的設立仍然具有必要性,期望能進一步完善動保法制,使動保案件獲得應有的重視與處理。
GL:通常來訪的默默書店的客人族群為?
來到默默書店的客人大致可分為幾個族群。首先是熱愛閱讀的人,其次是關注流浪動物議題及動物權益的人。我和我太太都是素食者,因此我們不僅關注流浪動物的議題,也會為經濟動物發聲,例如關注格子雞議題。許多蛋雞一生都無法自由活動,牠們只能被限制在狹小的格子裡蹲坐著產蛋,並生活在高溫、潮濕的環境中,這對牠們的健康造成了極大的影響。有些來訪的朋友們聽聞蛋雞的處境後,也表示未來購買雞蛋時會選擇友善雞農所生產的放養雞蛋。
我非常喜歡這樣的交流平台,在這裡,知識和觀念不斷交流與推廣。
GL:您們會辦一些讀書會或者是講座之類的活動嗎?
我們這邊會辦講座,但讀書會在宜蘭真的很難辦,因為現在的人好像不太愛看書,所以蠻多人都問我說:「既然知道大家都不愛看書,為什麼還要開書店?你是傻瓜嗎?」
沒錯,我承認自己是個傻瓜,因為有些事情只有傻瓜才會去做,聰明人不會選擇這條路。
GL:推廣生命教育或是動保議題當中,您覺得最有成就或者是覺得最驕傲的事情?
在推廣生命教育的過程中,我們主要是針對國小生,最近開始開闢新客源—幼稚園,尤其是幼幼班和小班。由於在救援流浪動物時,常常會遇到一些血腥的情景,我不希望孩子們目睹這些畫面,以免對他們造成心理陰影。因此,我製作了相關的教材,有些客人來書店時看到,都會以為這是打卡的立牌,但其實這是我的教具。也希望透過這些教具,讓小孩理解動保的意義。
有一次,我帶著白白去國小授課,在課堂結束後進行的QA討論中,一位四年級的小女生舉手說:「老師,我阿公就是在放捕獸夾的!」聽到這句話,我不禁倒抽一口氣。經過了解,原來他們住在偏鄉,阿公種的菜和水果常受到野生動物的破壞,例如山豬、山羌和猴子,因此才會使用捕獸夾。小女生說:「我不知道捕獸夾對動物的傷害這麼大,我要回去罵阿公,不讓他再用捕獸夾!」她看到白白走路一瘸一拐,心生憐憫,也擔心其他動物會被夾到。
我當時感到一陣欣慰,但同時一方面又很擔心。擔心的是,她說要去罵阿公,我怕她這禮拜去罵完阿公,阿公下禮拜會來學校找我。於是我告訴她:「你不能罵阿公喔!你是晚輩,不能對長輩這樣。」一個星期後,我再去教課,還沒開始上課,她就舉手說:「老師,我上星期有去罵我阿公。」我心裡一驚,趕緊問:「我不是說不能罵阿公嗎?那阿公有罵你嗎?」她答道:「阿公怎麼敢罵我,他已經把捕獸夾都收起來了,我還監督他把捕獸夾當廢鐵賣掉。」
這件事情讓我深刻體會到,對於長輩而言,孫子孫女的話語往往比大人的說教更具影響力。成年人之間,有時會因爲潛意識的對立而無法有效溝通,但若是由自己的孫子來教育反而很有用。因此,我認為在國小推廣生命教育是非常有效的。
此外,在偏鄉還有放養不牽繩的問題。在鄉下常看到很多狗狗有項圈卻到處亂跑。我們也會在上課的過程中告訴小朋友,如果狗狗因亂跑造成他人受傷或發生交通事故,飼主將要承擔民事賠償責任。於是孩子們回去後會提醒家長使用牽繩,當我們再次回到學校時,老師分享了許多家長都開始購買牽繩的情況。我認為這種效益有時比修法來得更快。
很多事情只要回到最根本最源頭的,從小開始改變,也許未來就會稍微不一樣了。
我們的生命教育講座多數都是公益性質,並不收取任何費用。有一次,一位可愛的校長對我說:「康老師,我們很高興你今天來,不僅不收費,還送了我們繪本。我想問,你這樣能賺到什麼呢?」我笑著跟校長說:「大概就是賺開心吧!」他驚訝地問:「賺開心就能活嗎?」
至少我活得很開心。
我們彼此都在播撒教育的種子,而我所播撒的正是良善的種子。教育與良善往往不是立即就能見到成效的,但可能在十年、二十年,甚至三十年後,這些種子終究會開花結果。
雖然目前我們看不到立竿見影的成果,但我堅信這些種子最終會茁壯成林。或許在未來的某一天,這些孩子會回想起,曾經有一位帶著受傷小狗的老師來到他們的學校,講述生命教育的故事,激發他們關注流浪動物的議題。這樣的影響,或許正是我所追求的。
GL:您個人對於好好生活的定義?
去年我們開書店的第二年可以說是我人生中最低潮的時期,發生了許多讓我難過的事情。我們家的兩隻狗狗相繼生病去世,雖然我們傾注了大量的時間、精力和金錢,最終卻無法挽回牠們的生命。而後,又有家人被診斷出癌症,開始接受化療。因為這些事,我們的書店整整三個半月無法營業。
恢復營業後許多好友都來看望我們,擔心我們會不會因此憂鬱或傷心,希望安慰我們。然而,他們看到我們依然微笑著迎接每一位來訪的客人,便驚訝地問我:「你這麼快就走出來了嗎?你已經放下了嗎?」
沒有,我還沒有放下。例如,我們的狗狗Herry去世,我到現在還沒有完全釋懷。所謂的『放下』,不是說要放下對牠的愛。我沒辦法放下這份愛,因為愛是無法輕易放下的。讓我能繼續走下去的,是讓自己的心感到安定。
我認為,所謂的「心安」,就是在任何情況下讓心保持穩定。無論環境多麼艱難,只要我們的心安定下來,所有的困境都會有解,都能平安度過。
這就是我對「好好生活」的定義:在逆境中找到心安,並以平靜的心迎接每一天。
黃建財醫師:我是一名職業醫師,將近30年。在這段時間裡,我見過許多各種的變化。我想祝福所有的鄉親們,把腸胃顧好,就是好好生活。
GL:可以與我們介紹後方卡牌牌其他隻狗狗嗎?
胖球是一隻19歲的狗,是我太太在我們結婚前養的。牠因患有嚴重的稀釋症離世。在這段時間裡,我們付出了很多心力照顧牠,包括應對牠的尿失禁。每天,胖球都會來書店,但由於牠走路時經常撞到東西,我不得不抱著牠。記得有一次,在我抱著胖球向客人介紹書店環境時,牠突然失禁,尿得我一身都是,客人都嚇了一跳。我解釋說因為牠生病了,無法控制。其實客人驚訝的並不是胖球的失禁,而是我能如此從容面對。
有一次,我要到宜蘭佛光大學授課,但那時胖球的身體狀況已經十分不佳,需要用氧氣機。我打電話給佛光大學的助教,告訴他們只有兩個選擇:第一,我今天無法去上課,因為必須照顧狗狗;第二,讓我帶狗狗去上課。佛光大學的老師和助教都很通情達理,答應我帶胖球去上課。那天,我推著胖球的娃娃車,帶他去教文案撰寫。學生們看到狗狗,紛紛圍上來詢問牠的情況。於是,我決定改變課程,讓這堂課變成生命教育。
許多朋友告訴我胖球年紀大了,應該考慮安樂死,但我認為牠還沒有到那個時候。牠的衰老是自然的過程,正如人一樣,我們不會因為家人年紀大了就把他們丟掉,這是一種責任,照顧胖球對我而言是一份甜蜜的負擔與責任,因此我願意全心照顧牠。
養就要養一輩子。
另一隻狗狗Herry是在去年的2月9號因急性肝炎而離世,距離胖球的去世僅相隔兩個月。Herry是我們在武陵農場救援的,當時正值大雪紛飛,牠們一窩九隻狗狗躲藏在斷崖下的草叢中。當時,眾人都認為情況太危險而不願前去救援,但我心中明白,既然我已經知道這些狗狗的存在,我就有責任去拯救牠們。我毅然決然獨自垂降下去,最終成功救出了這九隻狗狗。其中一隻因身體狀況不佳於兩週後不幸去世,其他七隻都順利送養,由於Herry的身體狀況最差,且有皮膚問題,因此未被領養,我們便決定將牠留下照顧。我常常稱讚牠是「天使狗狗」,因為一般幼犬會有破壞性行為,但Herry卻從不損壞任何物品。
我們家的狗狗習慣與我們同床而睡。我記得當我們帶著白白回家後,某一天凌晨兩點我在專心寫稿時,突然聽見白白發出哭聲,不斷哀嚎並揮舞著手。我猜想牠可能夢到了被捕獸夾的情景,於是起身去拍拍牠以安撫情緒。此時,Herry也從隔壁床醒來,牠的舉動令我驚訝,竟然用鼻子輕輕磨蹭小白的脖子,試圖安慰牠,甚至伸出右前爪輕拍牠。後來我才了解到,太太每天睡前都會唱歌給牠們聽,因此牠們才會有如此溫柔的行為。
Herry那時也常隨我們去國小,協助小朋友的生命教育課程。牠的性格穩定,小朋友們可以自由地和牠互動。某一次,我們在某所國小的六年級上課,剛進教室時,有位小朋友突然站起來大聲辱罵:「髒狗、死狗、臭狗,給我滾出去,我不喜歡狗!」這是我第一次遇到如此情況。Herry和我立刻退後,老師也急忙過來安撫那位小孩,告訴他Herry是來進行生命教育的,不會攻擊他。
儘管老師不斷安撫,那位小朋友仍然高聲尖叫。在課程進行中,Herry展現出牠的智慧,四處走動讓每位同學都能看到牠。大家對狗狗充滿好奇,眼光都集中在Herry身上。
一般的狗狗如果被小男孩這樣不友善地對待,通常都不會主動靠近。然而,Herry卻悄悄地用小碎步走向那個小男孩,慢慢接近,慢慢接近。在下課時,Herry的頭已經靠在了小男孩的大腿上,而小男孩則溫柔地撫摸著他。看到這一幕,我感到非常感動。也讓人明白,真誠的互動能夠跨越任何障礙。
下課後,老師告訴我,那位小朋友其實是雅思伯格症患者。他在台北的學校曾遭受霸凌,經常被同學排擠,情緒相對較為不穩定。後來,因為父母希望他能有更好的成長環境,便將他轉學到這所國小。這裡的同學和老師都展現出更大的包容心,使得他的生活逐漸變得快樂起來。
當所有的小朋友都奔向操場與Herry玩耍時,這位辱罵Herry的小男孩突然走到我的講桌前,淚流滿面地說:「老師,對不起,我不知道Herry這麼可憐,牠和我一樣,曾經也被欺負。我剛才罵牠,真的很對不起。」我告訴他:「沒關係,Herry不會生氣的,剛剛他還跟你靠在一起呢。」小男孩緊接著說:「可是我真的覺得很對不起Herry,對不起老師。」。
隨後,他請我簽名,並留下我們書店的地址和聯絡方式,告訴我他過年時要帶家人來看Herry。我愉快地答應了,並在他的作業本上簽了名。當我完成簽名時,其他小朋友也陸續湧來,要求我簽名。面對這樣的情況,我詢問他們:「你們要幹嘛?」其中一位男同學答道:「我們要你的簽名,因為如果有一天你紅了,這個簽名就值錢了!」結果,我簽了二十多個小朋友的名字,才算結束下課。
在生命教育的過程中,這些毛小孩充當了我們的小幫手和小老師。牠們帶給孩子的啟發,或許比我所能提供的更加深刻。
我們所做的,不僅僅是教學,而是用生命去觸動生命,透過故事傳遞生命的價值。